加恩 2024-11-27
肉丸義大利麵到底是義大利菜，還是美國料理？
在電影裡面，只要場景設定在義大利餐廳，桌上幾乎一定會出現「肉丸義大利麵」（Spaghetti and Meatball）。
紅白格子桌巾，一盤麵上放著三顆比獅子頭還大的肉丸，淋上濃濃的番茄紅醬。身材胖胖，留著八字鬍的老先生，不疾不徐地將餐巾塞在西裝領子上，拿起刀叉簌簌地開始吃麵。
這在美國，尤其紐約，是很常見的場景。「肉丸義大利麵」也是美國境內義大利餐廳裡常見的菜色。
「這麼有名，想必是道地的義大利料理，對吧？」
Well...很難講。要看你問的人是誰。
如果你對義大利移民這樣說，他們可能會聳聳肩跟你隨意點個頭；
但如果你跟來自義大利的正統美食愛好者這樣說，他們的玻璃心可能會微微碎裂。
因為，肉丸義大利麵的身世，有點複雜，是一段義大利人飄洋過海的故事。
傳統上來說，義大利的確有「肉丸義大利麵」，但不是電影裡的那樣。
在義大利菜的傳統裡，肉丸（polpette）是家常食譜，可以用魚肉、茄子、蔬菜、火雞、豬肉，要乾烤或者燉煮...幾乎每一戶人家，都有一個自己版本的「肉丸」食譜。
肉丸也是義大利家庭必備的「清冰箱料理」，因為你可以把任何食材切碎捏成球狀，煮在醬汁裡面，都會很好吃。跟台灣家家戶戶都會做「清冰箱炒飯」一樣。
而在南義西西里、Abruzzo、Campania、Puglia 地區，一種常見的肉丸做法就是「番茄紅醬燉肉丸」（ragù con polpettine），一般當作主菜，可以配麵包吃。而如果配義大利麵，就是義大利傳統的「肉丸義大利麵」（Pasta con le polpette）。
不過這種義大利麵的肉丸長得跟電影裡不太一樣，通常是很小顆的，直徑可能接近十元硬幣，甚至小到彈珠尺寸。這道菜也屬於南部地方菜系，北義大利人跟這道菜不熟。如果你在米蘭、威尼斯餐廳裡看到有供應「肉丸義大利麵」，那 99% 是賣觀光客的。
上面說的是「傳統義大利肉丸義大利麵」，那麼，現在「電影的美國肉丸義大利麵」是怎樣出現的呢？
移民帶過去的。
從 19 世紀開始，義大利人開始移民美國，許多來自南方的義大利人也把傳統的 Pasta con le polpette 肉丸義大利麵帶到了美國，成為美國常見食物之一。在 1888 年，Juliet Corson （美國版傅培梅）給新手主婦的食譜中，「肉丸義大利麵」首次登場。
而漸漸的，隨著移民的經濟條件改善，原本只是清冰箱的日常料理也開始演化，變成以牛肉為主，追求爽感一定要超大顆的肉丸義大利麵。
食物文化學家 Marino Niola 表示，肉丸從彈珠大小轉變到巨無霸尺寸，象徵的是義大利移民生活從物質匱乏，轉變到「豐盛有餘」，因為他們開始買得起更多牛肉。
後來 1955 年迪士尼推出動畫片《小姐與流氓》，畫出兩隻狗狗一起吃肉丸義大利麵約會的經典場景。因為這部電影走紅，肉丸義大利麵也正式走向國際舞台，成為全世界都知道的「美式義大利料理」。
今天，義大利人對「肉丸義大利麵」是分成兩派的：一邊是義大利料理正統派，認為超大顆肉丸義大利麵是美國食物；另一邊則是義大利移民陣營，認為這道菜畢竟是從家裡帶來的，即便經過演變，它就是家鄉味。
我觀察網路上的討論，除非你特指義大利南方的「Pasta con polpette」，否則說到「肉丸義大利麵」（Spaghetti and Meatball）時，主流說法都還是認為，這是「美國義大利食物」，在義大利是找不到的。
這很像在台灣四處都有「溫州大餛飩」，但其實在溫州只有「小餛飩」一樣，最早也是由來自溫州的溫媽媽，在台北發明的「台灣溫州菜」。
或者著名的「海南雞飯」也是由中國移民帶到馬來西亞／新加坡一帶，成為「東南亞華人菜」。
這些食物，都是「在外國誕生的家鄉味」。
▋ 食物，就是「家」的味道。
當我們旅行，我們也把家鄉的食物記憶帶在身上，如同把自己的身份帶在身上一樣。
而當義大利人傳統的「 Pasta con polpette 」與美國新環境碰撞、對話，成爲與過去不同的「 Spaghetti and Meatball」，其實也象徵著義大利移民落地生根，從過去「我是義大利人」，變成「美國？義大利？人？」的過程。
旅行不只是看看風景而已。
簡單的一盤麵，背後卻是一整個民族，離開家，又再次回家的過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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